昨天读到一位朋友写的《赢得自由的风》,里面提到一位“比同学都大好几岁”的女班长。
看到这一人设,恍如隔世。
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,往事便历历在目。此即本文写作缘由。
01
2000年,我刚小学毕业升入初一。
那年,班里来了一位借读生。性别女,年龄比其他同学大很多,据说当时已经17岁了。为了叙述方便,本文称她为阿香。
班里的其他同学,普遍比她小5岁左右。这样的年龄差,似乎注定了阿香与初入青春期的周边同学的隔阂。
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,阿香倒也不以为意。每天课间休息时,其他同学三五成群地外出或扎堆聊天,只有阿香一人仍在看书学习。
双方虽无往来,但也绝无瓜葛。直到有一天,班主任任命阿香担任班长,一下子打破了之前的默契。
学校规定,每周五中午要大扫除。作为班长的阿香,完成自己负责区域的卫生后,又去检查本班剩余区域的卫生进展。
看到几位男生坐在那里闲聊,并未认真打扫卫生,阿香笑着问:“你们怎么还没开始啊?”男生们相视一笑,十分轻蔑地留下一句,“要不,你来?”
这是同班同学第一次跟阿香说话。
阿香顿了几秒,不知如何接话。随后,她咬着嘴唇,默默捡起他们丢弃的扫帚……
02
不管是被任命为班长,还是之前未被任命为班长,阿香一直都谨慎行事。但生活,似乎并不想让她保持低调。
2000年的县城,即便是会过日子的中年人,也已经普遍骑着新式的自行车甚至摩托车。然而,阿香上下学的代步工具,却是一辆锈迹斑斑、吱吱作响的二八大杠。
早上上学、下午放学的高峰期,只要听见“吱吱呀呀”的自行车剐蹭的声音,不用想,那一定是阿香来了。
很多男生循着车声,一路跟踪起哄,嘲笑她。但阿香并不回应。她依然笔直地坐在车座上,集中精力控制着并不灵活的自行车车把。
我目睹了一切,我很同情她,但始终没有勇气,当面制止那些调皮的男生。
大约过了半年,有一天我发现,班里其他同学都在,唯独少了阿香。又过了一天、一周、一个月,她依然没来,就那么突然消失了。
我不知道她是又转学了,还是辍学了,还是发生了人身意外。我一度盼望着,班主任能像阿香当初入学时热情介绍那样,再通告一下阿香的去向。但其他人,好像并不关心阿香怎么不来了。
后来,我们班中途换了班主任。为什么换班主任?这件事跟阿香的去向一样,同时成为我难以理解的谜。
03
阿香虽然只在我们班呆了短短几个月,但我对她的印象一直很好。好到什么程度呢?
在她离开我们班后,有一次组织评选优秀班干部,我毫不犹豫地选了阿香。
到了唱票环节,当“阿香”这几个字赫然出现在选票上,新来的班主任瞬间变了脸色,随后以鄙夷的语气说道:“谁干的?为什么把票投给一个早就不在本班的学生?她就这么受欢迎?”
隐隐约约,我听见台下有同学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。
我很惶恐,因为那一票是我投的。但直到现在,直到2025年,直到投票已经过去25年了,直到我自己都要奔四了,我也始终不觉得那一票投错了。
但我更为阿香感到抱歉。
她有什么错啊?人都不在学校了,还要受你们这些人的公开羞辱?仅仅因为她家境贫寒,仅仅因为她17岁才读初一,就要被区别对待吗?
如果阿香现在还活着,她今年应该40多岁了。
也许初一那年离开学校后,她就再也没返回校园,之后一直为生活卑微挣扎。也许那年离开学校后,她逆天改命,现在已经过上了富足的生活。
但不管怎样,我都忘了这样一幕:
一位少女衣着朴素,骑着一辆吱吱作响、锈迹斑斑的二八大杠自行车,穿过县城的小巷。
这一走,就是一生。